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树梢，发出呜咽般的声响。凌玥和沈清辞穿行在通往天罡宗的山林里，脚下的石子硌得脚底生疼，却没人敢放慢脚步。逃出矿洞已过三日，黑风寨的追兵虽没再出现，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始终如影随形，像一根细刺扎在心头。
“歇会儿吧。”沈清辞扶着一棵老松树停下，脸色依旧苍白，胳膊上的伤口虽已结痂，却仍在隐隐作痛。他从怀里摸出最后半块干粮，递给凌玥，“你灵力消耗大，多吃点。”
凌玥没有接，反而将自己省下的水囊递过去：“先喝水。”这三日来，两人早已没了初见时的生分，默契在沉默的扶持中悄然滋生。她能感觉到，沈清辞眉宇间的纨绔气正被一种沉稳取代，而自己体内的混沌灵根，也在一次次本能的运转中变得愈发活跃。
沈清辞仰头灌了两口水，喉结滚动的弧度在晨光中格外清晰。他看着凌玥手腕上尚未消退的鞭痕——那是矿洞里为护他留下的伤，忽然低声道：“对不起。”
“道歉做什么？”凌玥挑眉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玉佩，那是沈清辞在马车里塞给她的，此刻已被体温焐得温热。
“若不是因为我，你不会卷进这些事里。”沈清辞的声音很轻，“混沌灵根本该是你的天赋，却成了被追杀的理由。”
凌玥笑了笑，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脸上，映得眸子里的光格外清亮：“就算没有你，该来的总会来。”她顿了顿，语气里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通透，“或许这就是命。混沌灵根选了我，天罡令缠上你，我们注定要走这一趟。”
“命？”沈清辞低声重复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折扇——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。自矿洞逃出后，他便常常这样发呆，眼神里藏着凌玥看不懂的复杂，“我以前从不信命。总觉得逃学摸鱼、画扇养鸟，日子过得随心所欲才好。可现在才明白……”他抬头看向天罡宗的方向，远山隐在薄雾中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，“有些事，躲不掉。”
“那就不躲。”凌玥的声音斩钉截铁。这三日来，她试着按照孙长老说的方法引导灵气，混沌灵根虽依旧桀骜难驯，却已能勉强凝聚出微弱的气劲。她能感觉到，那股潜藏在血脉里的力量正在苏醒，像沉睡的火山，等待着喷发的时刻。
两人歇了约莫一刻钟，刚要起身，一阵极轻的衣袂破空声忽然从头顶传来。凌玥瞬间拽着沈清辞躲到树后，屏住呼吸——这气息既不是黑风寨的暴戾，也不是寻常修士的驳杂，而是带着天罡宗特有的、温润却凌厉的灵气波动。
一道青影落在两人刚才休息的地方，身形挺拔，穿着天罡宗内门弟子的服饰，腰间挂着刻有“执法”二字的令牌。他转过身，露出一张方正的脸，看到树后探出的脑袋时，明显愣了一下：“沈……沈小公子？”
沈清辞也认出了他，是执法堂的弟子赵磊，平日里总跟着大哥沈惊寒巡查，算是宗门里少有的几个对他没有偏见的人。“赵师兄？你怎么会在这里？”
赵磊快步上前，看到沈清辞身上的伤，脸色骤变：“小公子，您没事？宗门上下都以为您……”他话没说完，眼圈先红了，“宗主闭关出事后，宗门里乱成一团，几位长老各执一词，还有人说您被黑风寨掳走，已经……”
“我大哥到底怎么样了？”沈清辞抓住他的胳膊，急切地追问，“闭关室的情况如何？宗门是不是真的封山了？”
赵磊的眼神暗了暗，叹了口气：“宗主还在闭关室里，几位长老日夜守着，却始终没能打开阵法。封山是真的，说是为了防止心魔外泄，可……”他压低声音，“我总觉得不对劲。执法堂最近抓了好几个‘试图闯山’的外门弟子，可那些人都是老实本分的，怎么可能突然犯戒？”
凌玥的心猛地一沉。抓外门弟子？是为了掩盖什么？还是在清除异己？
“赵师兄，你这次出来是……”沈清辞察觉到他话里有话。
赵磊左右看了看，从怀里摸出一块破碎的玉佩，递给沈清辞：“这是在被抓的弟子身上搜到的，上面有黑风寨的标记，可我认得，这是内门弟子才有的护身玉佩。”他的声音带着颤抖，“小公子，我怀疑……宗门里真的有叛徒，而且职位不低，否则不可能拿到内门玉佩栽赃陷害！”
沈清辞接过玉佩，指尖抚过上面熟悉的刻纹，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。这玉佩的制式确实是内门专属，边缘的缺口像是被利器劈开，显然经历过打斗。
“还有这个。”赵磊又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，“我在搜查时偷偷藏的，上面写着‘清辞携令出逃，速追’，字迹模仿的是李长老，可我见过李长老的笔迹，根本不是这样！”
“天罡令……”凌玥低声念出这三个字，终于明白黑风寨为何如此笃定沈清辞知道天罡令的下落——有人在故意散播消息，想借刀杀人。
赵磊的目光落在凌玥身上，带着几分探究：“这位姑娘是？”
“她是凌玥，我的朋友，这次多亏了她……”沈清辞刚想解释，却被赵磊猛地抓住手腕。
“小公子！你怎么能和来历不明的人走这么近？”赵磊的脸色瞬间变得严厉，“现在宗门正是多事之秋，你身边……”
“赵师兄！”沈清辞打断他，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，“凌玥是我信得过的人。在矿洞里，是她不顾危险回来救我；这三日，是她一直护着我。比起那些躲在宗门里搞阴谋的‘自己人’，她才更值得信任！”
赵磊愣住了，似乎没料到一向吊儿郎当的沈清辞会说出这样的话。他看着凌玥，又看看沈清辞紧握的拳头，眼神渐渐缓和，最终化为一声长叹：“是我失态了。只是……”他压低声音，“我这次出来，本是偷偷给城主府送信，想请老城主帮忙查叛徒，可刚到半路就感觉不对劲，像是被人跟踪……”
凌玥心里一动：“你遇到张云鹤了？”
“张云鹤？”赵磊皱眉，“没听说过。但我在山腰看到过一个穿青衫的散修，眼神很奇怪，一直盯着天罡宗的方向。”
青衫散修？凌玥和沈清辞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——十有八九是张云鹤。他没被黑风寨困住？那他为什么不现身？难道还在暗中监视？
“赵师兄，你现在打算怎么办？”沈清辞问道。
“回不去了。”赵磊苦笑，“既然被人盯上，回去只会自投罗网。我原本想绕路去城主府，可听你们一说，老城主恐怕也靠不住……”
“去天罡宗后山。”凌玥忽然开口，“那里有处隐秘的瀑布，后面是我偶然发现的山洞，或许能暂时藏身。”她想起刚逃出天罡宗时路过的地形，那处瀑布水流湍急，灵气紊乱，正好能掩盖气息。
沈清辞眼睛一亮：“我知道那个地方！小时候逃学总去那里摸鱼，连大哥都不知道！”
赵磊点头：“也好。先躲起来再做打算，至少能离宗门近一些，方便探查消息。”
三人不敢耽搁，立刻动身前往后山。越靠近天罡宗，空气中的灵气就越发凝重，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魔气，与三日前离开时的温润截然不同。
“不对劲。”沈清辞停下脚步，脸色发白，“宗门的护山大阵气息变了，变得……很凶戾。”
凌玥也感觉到了，那层原本如同屏障般温和的灵气，此刻像布满了尖刺，触碰时竟有种针扎般的痛感。她运转混沌灵根试探着靠近，灵气刚探出体外，就被一股狂暴的力量反弹回来，震得她气血翻涌。
“是‘噬灵阵’！”赵磊失声惊呼，“这是禁术阵法，会吞噬周围的灵气，连修士的神魂都能被它撕碎！是谁把护山大阵换成了这个？”
沈清辞的身体晃了晃，扶住凌玥的胳膊才站稳：“我大哥……我大哥还在闭关室里，噬灵阵会吸走他的灵气……”
“别慌。”凌玥按住他颤抖的肩膀，声音异常冷静，“噬灵阵刚启动不久，还没完全成型。我们先去瀑布山洞，从长计议。”
就在这时，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钟鸣，沉闷而急促，接连响了九声——这是天罡宗最高级别的警报，只有在遭遇灭门危机时才会敲响！
三人脸色同时剧变。
“出事了！”赵磊握紧了腰间的执法令牌，“肯定是叛徒动手了！”
沈清辞抬头看向宗门的方向，那里隐约有黑烟升起，映红了半边天。他的嘴唇哆嗦着，想说什么，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凌玥看着他煞白的脸，忽然想起他在矿洞里说的“有些事躲不掉”。此刻的天罡宗，正像一头被撕开伤口的巨兽，将所有隐藏的血腥和阴谋暴露在阳光下。
而他们，正站在这场风暴的边缘，往前一步是未知的危险，后退一步是永远的遗憾。
“去看看。”凌玥的声音打破了沉默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，“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，我们都得去看看。”
沈清辞猛地抬头，看向凌玥。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，眼神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，却又带着混沌灵根特有的、包容一切的坚韧。
“好。”他深吸一口气，握紧了手中的折扇，扇骨上的刻痕硌得手心生疼，却让他找回了一丝力量，“去看看。”
赵磊看着两人，重重点头：“我跟你们一起。”
三人相视一眼，没有再多说什么，转身朝着天罡宗的方向跑去。钟鸣声还在继续，像催命的鼓点，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。
狂风卷着烟灰掠过头顶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。凌玥看着沈清辞奔跑的背影，看着他不再踉跄、反而透着决绝的脚步，忽然明白“归途”二字的重量——它不仅是回到某个地方，更是直面宿命的勇气。
混沌灵根的灼热感在体内翻涌，像是在呼应着前方的危机。凌玥握紧拳头，跟上沈清辞的脚步。她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，是叛徒的屠刀，还是闭关室里的噩耗？
但她知道，从踏入这片山林开始，她和沈清辞的命运，就已经和天罡宗的存亡紧紧绑在了一起。
钟鸣的间隙，隐约传来凄厉的惨叫。
风暴，已然降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