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，将青云城笼罩得严严实实。凌玥跟着张云鹤穿行在城外的密林里，脚下的落叶发出窸窣的声响，惊起几只栖息的夜鸟。
“你到底是谁？”凌玥终于忍不住开口，声音压得很低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探究。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，映出眼底的警惕。从城门口的“偶遇”到客栈的“出卖”，再到此刻的“营救”，这个张云鹤的行为实在太过诡异。
张云鹤停下脚步，回头看她，嘴角依旧噙着那抹玩世不恭的笑：“我说过了，一个想揭开真相的散修。”他顿了顿，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酒葫芦，仰头喝了一口，“当然，顺便也想看看，混沌灵根到底能掀起多大的风浪。”
凌玥的心猛地一沉：“你早就知道我的灵根？”
“猜的。”张云鹤晃了晃酒葫芦，“能让黑风寨和天罡宗叛徒同时盯上的人，要么身怀重宝，要么天赋异禀。你在崖底能引动无属灵气，除了混沌灵根，我想不出其他可能。”他看向凌玥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，“不过我倒是没想到，传说中的混沌灵根真的存在，而且会出现在一个失忆的姑娘身上。”
凌玥沉默了。她想起城主看到测灵球时的震惊，想起那些关于混沌灵根的描述，忽然觉得自己的失忆或许并非偶然。会不会有人因为她的灵根而害她？又或者，她的失忆本身就是为了隐藏灵根？
“混沌灵根到底意味着什么？”她问道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张云鹤收起笑容，靠在一棵老树上，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：“意味着你是块璞玉，也意味着你是块肥肉。”他解释道，“混沌灵根能容纳万法，修炼速度是天灵根的数倍，甚至能自行领悟天地法则。对于任何势力来说，都是能改变格局的存在。”
“所以他们要么想拉拢我，要么想毁掉我？”凌玥接口道。
“不止。”张云鹤的声音沉了些，“更有人想……夺舍你的身体。”
凌玥浑身一僵，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。夺舍？她曾在客栈听修士闲聊时听过这个词，是一种禁术，以自身神魂占据他人身体，从而获得新生或特殊天赋。
“别担心，现在的你还太弱，没到让人冒险夺舍的地步。”张云鹤似乎看出了她的恐惧，语气轻松了些，“而且有沈清辞那小子护着你，暂时安全。”
提到沈清辞，凌玥的心又揪紧了：“我们什么时候能到矿洞？”
“快了。”张云鹤指了指前方，“翻过前面那个山坳就是。不过黑风寨在矿洞周围布了三重哨卡，还有阵法，硬闯肯定不行。”
两人继续往前走，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，前方果然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山坳，隐约能看到矿洞的入口，那里闪烁着微弱的火光，还能听到隐约的说话声。
“我们先在这儿观察一下。”张云鹤拉着凌玥躲在一块巨石后，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的罗盘，上面的指针微微晃动，“他们布的是‘锁灵阵’，能阻止灵气外泄，也能预警闯入者。”
凌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矿洞入口处站着四个守卫，都穿着黑风寨的服饰，腰间佩着法器，气息沉稳，显然都是筑基期修士。
“沈清辞会被关在哪里？”她问道。
“应该在矿洞深处。”张云鹤指着矿洞左侧的一个岔口，“那里灵气波动最紊乱，像是被下了禁制。”
凌玥看着那个黑漆漆的岔口，心里焦急万分。沈清辞已经被抓了几个时辰，不知道怎么样了。
“我们怎么进去？”她问道。
张云鹤从袖袋里摸出两张符纸，递给凌玥一张：“隐身符，能瞒过筑基期修士的神识，不过只能维持半个时辰。”他又拿出一小瓶药粉，“这是‘迷魂散’，遇到落单的守卫就用这个。”
凌玥接过符纸和药粉，指尖有些发凉。这是她第一次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，心脏跳得像擂鼓。
“记住，我们的目标是救沈清辞，不是硬拼。”张云鹤的声音压低，“拿到人就走，我在矿洞右侧的山谷等你，那里有退路。”
凌玥点了点头，深吸一口气，将隐身符贴在身上。符纸瞬间化作一道微光，融入她的身体，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气息正在变得模糊。
“走。”张云鹤低喝一声，率先冲了出去。
两人借着夜色和隐身符的掩护，小心翼翼地避开守卫，很快就潜入了矿洞。矿洞里面很宽敞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和潮湿的气息，地上散落着废弃的矿石和工具，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盏油灯，光线昏暗。
矿洞深处传来隐约的呵斥声，其中一个声音有些熟悉，像是沈清辞。
“他在那边！”凌玥低声道，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指了指。
两人加快脚步，穿过一条狭窄的通道，前方出现了一个开阔的石室。石室中央竖着一根石柱，沈清辞就被铁链绑在石柱上，衣衫褴褛，脸上还有清晰的伤痕，显然受了不少苦。一个络腮胡大汉正拿着鞭子，似乎准备抽打他。
“说！天罡宗的‘天罡令’到底在哪？”络腮胡大汉怒吼道，正是之前在城门口遇到的那个卫兵。
沈清辞抬起头，嘴角带着血迹，却依旧倔强地瞪着他：“我不知道什么天罡令，有本事就杀了我！”
“敬酒不吃吃罚酒！”络腮胡大汉扬起鞭子就要打下去。
“住手！”凌玥再也忍不住，冲了出去。
络腮胡大汉愣了一下，显然没料到会有人闯进来，而且还是个凭空出现的姑娘。他很快反应过来，狞笑道：“原来是漏网之鱼！正好，把你一起抓了，看沈惊寒交不交出天罡令！”
他说着，一鞭子朝着凌玥抽了过来，带着凌厉的风声。
凌玥下意识地调动体内的灵气，学着沈清辞之前的样子，侧身躲避。但她毕竟没有修炼过功法，动作慢了半拍，鞭子擦着她的胳膊抽过，瞬间留下一道血痕。
“凌玥？你怎么来了？！”沈清辞又惊又喜，随即又急道，“快走！别管我！”
“要走一起走！”凌玥说着，将手里的迷魂散朝着络腮胡大汉撒了过去。
络腮胡大汉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手，躲闪不及，吸入了不少药粉，动作顿时变得迟缓，眼神也开始涣散。
“好机会！”一直隐身在旁的张云鹤忽然现身，手中折扇一挥，一道凌厉的气劲打在络腮胡大汉的后颈上。大汉闷哼一声，倒在地上晕了过去。
“发什么呆？快解开锁链！”张云鹤对着沈清辞喊道。
沈清辞这才反应过来，连忙道：“锁链上有禁制，用灵气打不开！”
张云鹤上前查看了一下，皱眉道：“是黑风寨的‘锁龙禁’，需要钥匙。”
“钥匙在他身上！”凌玥指着晕倒的络腮胡大汉。
沈清辞连忙从大汉腰间摸出一把黑色的钥匙，打开了锁链。他踉跄着走到凌玥身边，看到她胳膊上的伤口，眼神一疼：“你受伤了？”
“没事。”凌玥摇摇头，“我们快走吧，隐身符快失效了。”
三人刚想离开，石室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，伴随着一个阴冷的声音：“既然来了，就别想走了！”
凌玥回头一看，只见一群黑风寨的修士堵在门口，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黑袍的老者，眼神阴鸷，气息浑厚，显然是个金丹期修士。
“是黑风寨的二当家！”沈清辞脸色一变，“他怎么会在这里？”
张云鹤将凌玥和沈清辞护在身后，握紧了折扇：“看来他们早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。”
黑袍老者冷笑一声：“一个混沌灵根，一个天罡宗少主，还有一个藏头露尾的散修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，得来全不费工夫。”他的目光落在凌玥身上，像毒蛇一样贪婪，“把他们抓起来，带回寨里！”
黑风寨的修士们立刻冲了上来，手中的法器闪烁着寒光。
“你们先走！”张云鹤低喝一声，折扇一挥，数道符纸飞射而出，拦住了修士们的去路。
“那你怎么办？”凌玥急道。
“我自有办法脱身！”张云鹤回头看了她一眼，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，“记住，保护好自己，也保护好沈清辞。天罡令的事……别相信任何人。”
他说完，纵身一跃，朝着修士们冲了过去，折扇开合间，气劲凌厉，竟然暂时挡住了众人。
“快走！”沈清辞拉着凌玥，朝着石室另一侧的通道跑去。
凌玥回头看了一眼，只见张云鹤被越来越多的修士包围，身影在火光中若隐若现，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。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修士，到底是什么人？他最后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？
“别回头！”沈清辞的声音带着急切，“他不会有事的！”
两人顺着通道一路狂奔，身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张云鹤的喝声，渐渐远去。通道里黑漆漆的，只能听到彼此的喘息声和脚步声。
不知道跑了多久，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。两人冲出通道，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张云鹤说的那个山谷。
“我们安全了？”凌玥扶着一棵大树，大口喘着气。
沈清辞点了点头，却又皱起眉头：“黑风寨的二当家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矿洞？这太蹊跷了。”
凌玥也觉得不对劲。如果只是看守沈清辞，根本不需要金丹期修士坐镇。除非……他们早就知道会有人来救沈清辞，设了个圈套。
那张云鹤呢？他是知道圈套故意留下断后，还是也中了圈套？
“还有天罡令。”凌玥想起张云鹤的话，“那到底是什么东西？”
沈清辞的脸色变了变：“天罡令是天罡宗的信物，据说藏着宗门的最大秘密，只有宗主才能掌管。我大哥……”他顿了顿，眼神黯淡下来，“我大哥闭关前，确实说过要将天罡令交给我保管，只是还没来得及……”
凌玥心里一动：“所以黑风寨抓你，就是为了逼问天罡令的下落？”
“应该是。”沈清辞点头，“但他们怎么会知道天罡令的事？还知道我大哥要交给我？”
答案呼之欲出——天罡宗内部有叛徒，而且是能接触到核心秘密的人。
凌玥忽然想起城主府书房里的对话，想起城主说的“计划”，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她心中形成：难道城主也和这件事有关？他所谓的救沈清辞，其实是想利用她的混沌灵根和沈清辞手中的天罡令？
“我们现在怎么办？”凌玥问道，心里一片混乱。
沈清辞看着她，眼神坚定：“回天罡宗。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，我都要回去看看。而且我怀疑，大哥的‘意外’和天罡令的事有关，甚至可能……和你的灵根有关。”
凌玥愣住了。和她的灵根有关？
沈清辞解释道：“我曾听长老们闲聊，说混沌灵根是解开天罡令秘密的钥匙。或许有人早就知道你会出现，所以才策划了这一切。”
凌玥的心跳得更快了。如果真是这样，那她从崖底醒来的那一刻起，就已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圈套。
夜色更深了，山谷里的风带着寒意。凌玥看着沈清辞坚定的眼神，又想起张云鹤消失在火光中的身影，想起城主阴鸷的笑容，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。
她的混沌灵根，沈清辞的天罡令，天罡宗的变故，黑风寨的贪婪，城主的阴谋，张云鹤的神秘……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网，将他们紧紧缠绕。
而这张网的中心，似乎就是她和沈清辞。
“好，我们回天罡宗。”凌玥深吸一口气，眼神变得坚定，“我要知道自己是谁，也要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。”
沈清辞看着她，笑了，那笑容驱散了脸上的疲惫和伤痕，像极了初见时那个嬉皮笑脸的纨绔，却又多了几分沉稳：“好，一起回去。”
山谷外传来隐约的兽吼，像是在预示着前路的凶险。但凌玥的心里却前所未有的清明。
她知道，从决定回天罡宗的这一刻起，她将面对的不再只是黑风寨的追杀，还有更庞大、更隐秘的势力，甚至可能是来自天罡宗内部的背叛。
但她别无选择。
混沌灵根带来的不仅是天赋，更是宿命。而她的宿命，似乎从一开始就和天罡宗、和沈清辞紧紧绑在了一起。
前路纵有千难万险，她也必须走下去。因为只有走到终点，才能揭开所有的真相，才能找回失去的记忆，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。
月光下，两个年轻的身影并肩走出山谷，朝着天罡宗的方向而去。他们的脚步或许还有些踉跄，却异常坚定。
一场更大的风暴，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