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夜雨惊魂·尸现寒潭(1 / 1)

一场酣畅淋漓的夜雨洗刷了天京城连日的闷浊,也带来了刺骨的寒意。天光未亮,城西的寒潭边,却已是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。

寒潭不大,隐在一片荒废的野林深处。潭水黝黑,深不见底,即使在盛夏也透着股阴森的冷气,更遑论这秋雨过后的清晨。潭边乱石嶙峋,湿滑的青苔在熹微的晨光下泛着幽绿。此刻,几盏临时点起的灯笼在湿冷的空气中摇曳,昏黄的光线将潭边照得影影绰绰,也照亮了乱石滩上那个扭曲僵硬的躯体。

京兆府的捕头王虎,一个满脸横肉、经验丰富的老刑名,此刻脸色却比这寒潭水还要难看。他蹲在尸体旁,粗壮的手指悬在半空,迟迟不敢落下。他身后几个年轻捕快,更是面无人色,强忍着呕吐的欲望,眼神里充满了恐惧。

死者是个中年男子,穿着户部低级官吏常见的青色棉布常服,浆洗得发白,此刻已被泥水和露水浸透。他仰面躺着,身体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态扭曲着,仿佛死前承受了巨大的痛苦。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脸——面色是一种诡异的青紫色,口唇大张,似乎想发出最后的嘶喊,却永远凝固在了那一刻。那双眼睛瞪得溜圆,瞳孔里残留着一种极致的、深入骨髓的惊恐,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,看到了来自九幽地狱的景象。更诡异的是,他全身找不到一处明显的外伤。

“头…头儿…这…这不对劲啊…”一个年轻捕快声音发颤,牙齿都在打战,“不像淹死的…也不像被打死的…”

王虎没说话,脸色铁青。他办案多年,见过各种死法,却从未见过如此邪门的。没有外伤,没有挣扎痕迹(除了死前那极度惊恐的表情和扭曲的姿态),就像是被活活吓死的!可一个活生生的人,怎么可能被吓成这副模样?

他的目光最终死死锁在死者紧握成拳的右手上。那手指因为死后的僵硬和临死前的巨大力量,死死地攥着什么东西,指节都泛着青白。王虎深吸一口气,强压下心头的寒意,从腰间解下短匕,小心翼翼地撬开那僵硬的手指。

啪嗒。

一块沾满污泥、边缘碎裂的深褐色龟甲,掉落在冰冷的石面上。龟甲不大,只有巴掌心大小,上面布满了被火灼烧过的古老裂纹,裂纹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种难以言喻的、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。

“龟…龟甲?”王虎捡起那冰冷的碎片,入手竟有种刺骨的寒意,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。这玩意儿……透着一股邪性!

“查!立刻查清死者身份!”王虎厉声喝道,声音在寂静的寒潭边显得格外刺耳。

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,瞬间炸开了锅。

死者身份很快确认——户部仓科八品书吏,孙谦。一个在户部庞大官僚体系中毫不起眼、如同蝼蚁般的小人物,负责漕粮入库账目的誊抄与初步核对。官职卑微,却偏偏卡在了一个微妙的环节上。

孙谦的死讯和那诡异的死状,如同长了翅膀的瘟疫,在晨光熹微的天京城迅速蔓延开来。

“听说了吗?城西寒潭死人了!死得可惨了!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!”

“户部的小吏!叫孙谦!全身没伤,活活吓死的!手里还攥着块破乌龟壳!”

“邪门!太邪门了!那寒潭本就阴气重,怕不是水鬼找替身吧?”

“水鬼?我看不像!你忘了前些天‘阴云蔽日’的卦象了?还有那场怪雨!这才几天,就应验了?这孙谦,指不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,遭了天谴!”

“天谴?我看未必!你们想想,谁最会算卦?谁前脚预言了暴雨,后脚就出了这种邪乎事?”

“嘘——!小声点!你是说……国师……”

“我可什么都没说!但这也太巧了……”

“就是!那国师年纪轻轻,行事古怪,整天神神叨叨的……”

流言在市井坊间、茶馆酒肆疯狂发酵,添油加醋,越传越邪乎。恐慌如同无形的藤蔓,在初秋的寒意中悄然滋生。那场精准的暴雨预言,此刻非但不是神迹,反而成了“妖异”的佐证。一种对未知力量的恐惧,混合着对位高权重却行为“不端”的少女国师根深蒂固的偏见,将“萧漓”这个名字推向了风口浪尖。暗地里,已经有人开始用“妖师”来称呼她。

***

紫宸殿的气氛,比寒潭边更加凝重冰冷。

老皇帝赵弘半倚在龙椅上,脸色蜡黄,眼下是浓重的乌青,比前几日上朝时更显憔悴。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,一旁侍立的老太监连忙奉上温热的参茶,被他烦躁地挥手推开。阶下,京兆尹钱大人匍匐在地,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金砖,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,汗珠顺着鬓角滚落,却不敢抬手去擦。

“陛…陛下…臣无能!臣万死!”钱大人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孙谦死状…实在诡异…非人力所能为…臣…臣等查无头绪…请…请陛下恕罪…”

“非人力所能为?”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,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。太师庞显手持玉笏,越众而出,花白的胡子气得一翘一翘,“钱大人!你身为京兆尹,掌管京畿治安,命案当前,不思查明真相,反倒推诿于鬼神之说,是何道理?!难道我煌煌大胤,朗朗乾坤,竟容妖孽横行不成?!”

他话音一顿,目光似无意实有意地扫过文官队列前方那个依旧站得松散、仿佛置身事外的绛紫色身影,声音陡然拔高,字字如刀:“依老臣之见!此案诡异,非寻常刑名可断!恐涉妖邪异术!若要查明真相,非请通晓玄门奥妙、能窥测天机之人出手不可!国师大人!”他猛地转向萧漓,玉笏遥遥一指,声音如同洪钟,“身膺玄门重寄,护佑国朝!值此妖氛弥漫、人心惶惶之际,正是国师大人施展神通,降妖除魔,以正视听之时!请陛下圣裁!”

这一番话,慷慨激昂,掷地有声,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萧漓身上。那“降妖除魔”四个字,更是如同淬了毒的利箭,直指萧漓!潜台词再明显不过:你不是能“算”吗?这事要么就是你搞的鬼,要么你就得去收拾这烂摊子!收拾不了,你就是妖孽;收拾了,也坐实了你与这些“妖邪”脱不了干系!

庞显身后,一群依附他的老臣立刻附和:

“太师所言极是!”

“请国师出手,以安民心!”

“妖氛不除,国无宁日啊陛下!”

新科御史林风站在队列中后段,脸色涨红,双拳紧握。他本能地觉得太师这番话有些诛心,将国师直接与“妖邪”挂钩太过分。但想到萧漓平日在朝堂的轻慢,想到她市井“妄言天象”的“轻佻”,再想到此刻民间的汹汹物议,他心中那杆“礼法”、“规矩”的天平又倾斜了。他咬了咬牙,也上前一步,朗声道:“陛下!太师所言虽…虽言辞稍激,但亦是出于公心!国师大人既掌玄门,当于此时挺身而出,以玄门正法查明真相,破除流言,以彰显朝廷威严,安定民心!此乃国师职责所在!臣附议!”

一时间,朝堂之上,“请国师出手”的呼声竟成了主流。无形的压力如同沉重的磨盘,轰然压向那抹孤零零的绛紫。

萧漓依旧垂着眼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,遮住了眸底深处的寒光。她甚至能感受到御座上老皇帝那浑浊目光中的审视与算计——他需要一把刀去斩开迷雾,却又乐得让这把刀在磨盘下被砥砺、甚至被折断。

呵。好一个“降妖除魔”!好一个“职责所在”!

她缓缓抬起眼皮,目光平静地扫过咄咄逼人的庞显,扫过一脸“为国为民”悲愤的林风,最后落在御座上那个看似虚弱、实则心思深沉的老皇帝身上。

“陛下,”萧漓的声音依旧清凌凌的,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慵懒,在这肃杀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突兀,“既然诸位大人如此抬爱,盛情难却,那臣…就勉为其难,去看看那‘妖邪’长什么模样吧。”

她答应得如此轻描淡写,仿佛只是去赴一场无聊的茶会,而非卷入一场充满杀机和污名的血腥漩涡。那态度,让庞显蓄力的一拳仿佛打在了棉花上,脸色更加阴沉。林风则是一愣,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“痛快”,反而有些不知所措。

老皇帝浑浊的眼珠在萧漓脸上停留片刻,似乎想从她平静的表情下看出些什么,最终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:“准奏。着国师萧漓,会同京兆府、大理寺,彻查户部书吏孙谦身死一案。务必…查清真相。”最后四个字,他说得异常缓慢而沉重。

“臣,领旨。”萧漓微微躬身,绛紫的袍袖垂下,掩住了她悄然紧握的拳头。宽大的袖袍深处,那三枚古铜钱紧紧贴着肌肤,其中一枚,那符文最为深黯的一枚,在无人能见的黑暗中,一丝幽邃冰冷的光芒,如同毒蛇的瞳仁,无声地闪烁了一下。

退朝的钟声敲响。萧漓随着人流走出紫宸殿。深秋的风卷着寒意扑面而来,吹动她宽大的袍袖。她没有回观星台,而是径直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。

小桃早已焦急地等在宫门内的角落里,手里捧着一件厚实的狐裘披风。看到萧漓出来,她立刻小跑着迎上去,圆圆的小脸上满是担忧和愤怒:“国师大人!他们…他们怎么能这样!太师那个老匹夫!还有那个林风!简直欺人太甚!什么降妖除魔,分明是想把您架在火上烤!那寒潭…听着就邪门!咱们…咱们能不能不去啊?”她一边手忙脚乱地把狐裘给萧漓披上,一边带着哭腔说道。

萧漓任由小桃给她系着披风的带子,目光却越过宫门,望向城西那片灰蒙蒙的天空。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暴雨带来的土腥气,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……令人不安的气息。

“不去?”萧漓轻轻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丝冰冷而讥诮的弧度,“人家把戏台子都搭好了,锣鼓也敲响了,主角怎么能缺席呢?”她拢了拢温暖的狐裘,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小桃从未听过的寒意,“更何况…那龟甲上的东西…我有点‘兴趣’了。”

她迈步,朝着那弥漫着血腥与未知的寒潭方向走去。绛紫色的身影在深秋肃杀的宫墙下,显得格外单薄,却又透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。

就在萧漓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不久,宫墙的阴影里,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身影缓缓踱出。赵珩望着萧漓离去的方向,剑眉紧锁,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——震惊于朝堂上那场针对她的汹涌恶意,困惑于她应承下来的那份异乎寻常的平静,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…担忧?那个在雨巷中如鬼魅般消失的“阿漓”,与此刻走向风暴中心的国师萧漓,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,在他脑海中不断交错重叠,形成一团更加浓重的迷雾。他沉默片刻,身形一动,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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